星期五, 26 12 月

本科生,一年發近40篇國外SCI論文?

近日,溫州醫科大學第二臨床醫學院一名大四本科生洪某某因「高產」的科研履歷引發關注,洪某某系臨床醫學專業。其谷歌學術個人主頁顯示,僅2025年一年,其發表文章數量就已達到43篇。

記者梳理其谷歌學術主頁發現,2024年7月至今,洪某某累計發表50篇文章,均發表於國外期刊。50篇文章中,除常規研究論文和學術綜述外,還包含9篇致編輯信(letter)及研究亮點(research
highlight)。洪某某在超過30篇文章中為第一作者,並多次同時任通訊作者。絕大多數文章合作者為溫州醫科大學師生。截至12月24日,其文章引用量已達259次,單篇最高被引51次。

本科生,一年發近40篇國外SCI論文?

圖為洪某某谷歌學術個人主頁截圖

「套路化」的發表模式

這些文章多發表在《生態毒理學與環境安全》《國際外科雜誌》《免疫學前沿》等國外SCI期刊。50篇文章中,僅4篇未被SCI收錄。按照中國科學院期刊分區標準,約30篇文章躋身中國科學院一區或二區期刊。中國科學院一區或二區期刊意味著其在專業領域內具有較高學術聲譽和影響力。

記者查閱發現,這些文章雖然研究範圍廣泛,涵蓋腫瘤、免疫、神經系統疾病等方向,但在研究方法上卻高度相似,多數論文依託孟德爾隨機化、網路毒理學等方法,或基於全球疾病負擔(GBD)等公共資料庫完成撰寫。其谷歌學術主頁顯示,有12篇文章在標題中出現了「孟德爾隨機化」。

洪某某在校科研競賽履歷同樣豐富,其曾申報溫州醫科大學第二臨床醫學院2024年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參與2025年第十九屆「挑戰杯」中國移動全國大學生課外學術科技作品競賽並獲一等獎,參與2025年第十屆全國大學生生命科學競賽獲一等獎等。

上海市東方醫院婦產科主任段濤向《中國新聞周刊》指出,該生掌握了流行病學的研究工具和套路,多數文章使用現成的資料庫,不需要親自進入實驗室進行實驗。「理論上講,這是一種投機取巧的做法,不是科研應該提倡的。」段濤直言。

美國得克薩斯大學西南醫學研究中心分子生物學系教授吳軍同樣認為,把同一種方法應用到不同的數據、不同的領域中做類似分析,可能有悖科研的初衷。「科研的價值並非『為了發文章而發文章』,而在於成果能否對研究領域產生實質性的正面影響。」

除了「套路化」的發表模式,多位受訪專家擔憂,其可能使用了人工智慧生成文章。

「憑我的經驗,一年發表40多篇文章是不太可能的。」吳軍表示,拋開做實驗、收集數據不談,光是寫文章、整理圖、投稿等也需要花時間。他強調,科研文章應當有研究者的實際投入,如果過度依賴AI生成,不僅違背科研倫理,更應被嚴令禁止。

段濤指出,目前醫學相關的論文,具有高度結構化的「八股文」框架,從引言、方法到結果討論,均有相對固定的格式。AI工具的引入進一步降低了寫作門檻,讓論文「批量生產」變得更加容易,「甚至有可能做到『一天寫一篇』」。

同濟大學教育評估研究中心主任樊秀娣指出,從科學研究的規律來看,短時間內雖能堆砌論文數量,但要大量產出真正高質量、有創新觀點的論文則不太可能。研究一個「真問題」,從收集資料、調研分析、形成結論再到最終成文,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

段濤強調,正常的科研流程,需要學生完成相關課程學習、掌握科研工具,在導師指導下確定選題並通過開題報告,經課題組及院系審核後開展研究。

擔任「水刊」編輯

記者查詢國際期刊PLoS ONE官網發現,洪某某還擔任了期刊PLoS ONE的編委,目前已參與數篇文章的編輯。PLoS
ONE主要刊登生命科學、醫學、環境科學等多個學科的文章,2024—2025年影響因子為2.6。

對此,多名受訪專家表示,包括PLoS
ONE在內的不少國外期刊,由於發表時間較快、發文數量較大,對編輯的需求量較大。「這也導致越來越多的英文期刊為盈利而淪為『水刊』,形成圍繞論文發表的『生意圈』。」段濤認為,這一現象根源在於結果導向的評價體系。臨床醫生忙於診療工作,發表高水平論文極其困難,相反,少數人掌握了某些「竅門」,就能「鑽空子」。「這類論文往往意義不大,是基於考核機制催生的需求。但如果不從根本上改變衡量科研人員的評價機制,這一現象實際上很難改變。」

本科生是否需要如此「高產」的科研?樊秀娣認為,本科階段仍處於打基礎的階段,學生應以學習專業的基礎課程為主。「本科階段,學生可以開展一定的科研,但如果在尚未完全掌握科研方法時,就急於發表論文,可能不利於學生成長。」

「從另一層面來說,目前的評價體系也不應簡單地用數量進行評價,否則可能會導致大家都沖著『短平快』的成果去。」樊秀娣認為,單一的評價體系真正傷害的是潛心科研、追求創新的研究者。不得不承認,目前有相當數量的國外期刊商利用國內學者急於發表論文的需求,大肆炮製「水刊」。因而,如果以發表論文數量來對學生進行學業評價,更可能引導學生短時間內陷入無止境的論文發表「內卷」中。

12月24日上午,記者就此事致電溫州醫科大學學生工作處,工作人員回應稱:「這個學生我們目前沒有聽說過,也不太方便回答。」同日,有媒體向溫州醫科大學求證,相關部門工作人員回應稱,學校有工作人員正在負責此事,目前正在處理,詳情需向該校宣傳部諮詢。但該校宣傳部、教務處及科技處等部門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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